巷弄裡傳來這熟悉的聲音,想起二樓紗窗破損嚴重,我一直沒空處理,甚至還用膠布克難地貼住破洞。要過年了,不如來換新吧。
我趕緊跑下樓,小藍貨車停了下來,兩位上了年紀的夫婦一起工作。我要了名片,阿伯姓王,他抬頭看二樓窗戶,算了算數量,直接幫我打折,真是老實人。阿伯走路有點拐腳,爬上窗戶拆紗門讓我有點緊張,也不捨,他們讓我想起自己的爸媽,終日在烈陽、寒風中辛苦勞動。我自告奮勇幫忙,他一直說不要啦,「我是學跳舞的,沒問題!」一轉眼我已經爬上窗了。
發現我的紗窗真是髒啊,太久沒清潔,於是我提了桶水在貨車旁,他們換紗網,我擦洗窗框,我們就這樣一邊聊天著。太太比較羞澀寡言,都是王先生跟我聊,問他做這行多久了,他說二十多年囉,他早期也做過泥水工,我分享自己爸媽以前做的各種工地粗活,我們兩人似乎沒有年齡代溝,很能聊。
期間他電話響了,我打趣:「价無盈喔,還有其他工作。」「無啦,是朋友問我要湊腳手無,阮攏同一個師公啦。」師公?這阿伯已66歲了,我對這名師公大感好奇!
師公本名是廖深證,住在土城,是最早從事鋁門窗紗網修補工作,在那之前是木窗。土城一代有很多外地來打工、求生存的人,師公只要看到有人無所事事、閒晃,就會說:「來,我教你做這行,至少可溫飽。」他就收為徒弟,無私地傳授技藝,幫助他們養家餬口。通常第一個月無薪跟著師公做事,邊做邊學,之後就獨立門戶,剛開始會遇到很多技術問題、材料採購等,師公還會前往支援。
生長在功利世代的我,還是補問了一句:「師公有抽成無?」師公完全是慷慨授藝,而且收了好多徒弟,他沒有藉此成立公司、抽成,而是讓每個人當自己的老闆。阿伯說,他們都住同一個社區,很多是早期從雲林來台北討生活的,社區裡住了百多人,有將近60人是做這同行。住在一起的好處,原料採買比較方便,也可彼此支援。
清晨,一輛輛小貨車就由此出發,四散到各地的街頭巷弄之間討生活,光是想像這畫面,就讓我著迷。長壽的師公兩年前過世,喪禮很盛大,從眼前這位阿伯提到師公時,眼睛散發的亮光,可想見這麼一位慈心慷慨的師公,在他們生命裡的份量。
話語一轉,阿伯說這技藝不容易傳承,年輕世代不想做這行。正當這小小惆悵讓我不知道如何接話時,紗窗已全數修補完成,我們一同上樓安裝。原本我對這排窗戶有嫌棄(自己不修補還嫌窗….),現在看著它們卻多了一股溫暖,窗外的山景似乎也更美了。
最後我把老夫婦留住,請他們在客廳稍坐,王太太一直站著、不敢坐。我去房間拿出飛碟鼓,演奏了一小段,王伯伯覺得新鮮,主動捧過鼓,手指學著我敲打,發出憨厚的笑聲。
[後記]
上網查詢廖深證,卻都沒找到資料,真希望有人記錄下來這個故事,台灣草根生命裡,有這麼多動人的故事啊!
有阿伯的聯系方式嗎!
回覆刪除真抱歉,時間久遠,目前找不到通訊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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